难忘米拉山
李森华
1970年4月中旬,52师炮团刚进藏不久,为熟悉适应高海拔山地作战,我们开赴墨竹工卡县的米拉山麓进行炮兵测地训练。我们测地排乘坐从罗马尼亚进口的喀尔巴仟轻型卡车从巴河出发向西开进。
米拉山是川藏线上最后一座大雪山,海拔5018米,离拉萨约2亇多小时车程,翻过米拉山口就是平坦的拉萨河谷地。米拉山也是前藏和后藏的分界线,拉萨河和尼洋河的分水岭。米拉山高大雄奇,山口附近常年积雪是当地藏民心目中的神山。米拉山空气稀薄,几乎没有人烟,公路边是孤寂而破旧的松多兵站,远处向阳的山坡上散落着几顶牧民的黑色帐篷,寒风中飘扬着三色藏族经幡。由于海拔高,四月的米拉山仍然十分寒冷,经常漫天大雪。
我们的高山营地选在山口附近,距松多兵站约1000多米的公路南边的山坡上,兵站在公路北边。我们跳下汽车,安营扎寨,炊事班战士放下背包就地埋锅,找水。空旷的高山寒风猛烈,还夹杂着雪花,因柴火潮湿,不易点燃,刚点火大风一吹又熄了,炊事员就趴在地上用嘴使劲吹,让火烧起来,炊事班默默无闻,吃苦耐劳,为大家提供高原野外的热菜热饭做准备。
我们每天早餐后带上馒头上山执行测量任务,一离开营地,走过公路就开始爬坡,山并不很高,但海拔己超过5000米,每爬几歩都要忍受头痛,心慌,大口大口喘气,极度缺氧。途中还要涉过一条结冰的溪流,上岸后双腿己冷得麻木,失去知觉,慢慢的两脚发红才恢复过来。遇到猛烈的高山风时,我们要降低身体的重心,为了保持平衡必须手脚并用。还要保护枪支和仪器,山顶上的狂风能把人像一片树叶一样吹落,我们只能趴在冰冷的岩石上记录测量数据,更重要的是要保护这些宝贵的原始记录纸,决不能被大风吹向空中或深谷。
不管是操作经纬仪的战士,还是拿测量标杆在交会点显示目标的战士都要爬上山峰。我们测地排的野外训练主要是实施三角测量,交会点测量,控制点观测,就是依靠经纬仪拿到第一手测量数据。几个交会点的战士分别在直线距离几公里以外的山峰上显示红白相间的测量标杆,在控制点操作经纬仪,经常遇到山顶上狂风大作,仪器的水平气泡晃动不停,非要静止才能瞄准远方山峰上的标杆。因距离交会点太远,有经纬仪找不着测量标杆,交会点战士就想办法在测量标杆旁燃烧火堆,利用燃烧产生的烟雾扩大目标,引导经纬仪先找到浓烟,直到标杆找到。实际上当年我们已经可以用经纬仪进行简单大地测量,绘制大比例尺作战地图,计算精确的高程、方位、距离。这是传统的大地测量,现在已是高科技的卫星测量,遥感测量,电脑计算。
因为任务还需要我们在一个无名山峰的顶峰竖立一个木制三角型测量觇标。近百斤重的木质觇标构件,配件及铁锹等工具,大家背上山顶,峰顶上猛烈的高山风刮得大家无法站立,我们把测量觇标组合连接起来,再竖起来,用铁丝向三个方拉起,固定,竖直,尽量埋得深一点,牢固一点。我们不是专业的国家测绘部队,也沒有专门的工具,标准的觇标,只是自制的,训练用木制三角架测量觇标。觇标竖立后,离开时回头望着我们亲手竖立的测量觇标,依依不舍。
每当晚霞映红了洁白的冰峰,我们完成了一天的测量任务,又一座无名处女峰被我们征服,尽管蓝天,白云,雪山,晚霞以最亲近,最真实的美丽展现在战士们面前,但我们已经精疲力尽,体能消耗已到极限。寂静的山峰上,没有激情,没有欢呼,我们带着满身的风沙,汗水和疲惫,在寒风中休息片刻,静静地眺望远方喜马拉雅群山中的雪山冰峰,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米拉山上没有树木,到处光秃秃,我们的燃料是牦牛粪。风干日晒后的牦牛粪是藏区的主要燃料,燃烧时发出蓝色的火焰,而且无臭,没有异味,散发出淡淡的草香味,深受藏民喜爱,每次上山测点,挂包里放上一块风干的牦牛粪,在山上中午点燃后把冰冻的馒头烤暖后当午饭吃。炊事班的战士们白天留社营,到处收集牦牛粪,晒干后用作烧饭煮菜的燃料,夜里给大家燃烧篝火取暖,数堆牦牛粪篝火成了我们高山营地抵挡严寒的屏障。
每次我们从山上回到营地,炊事班为我们准备了热乎乎的晚餐,有缶头红烧肉煮莲花白,干虾米蒸鸡蛋,还增加了热气腾腾的榨菜鲜鱼汤。米拉山冰冻的溪流中塞满了不知名的鱼群,冰层下缺氧,只要砸开一块冰,鱼群就会聚拔到水面缺口处吸氧,还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落到冰层上,活蹦乱跳,每次下山回营地都收获很多鲜鱼,晚餐做鲜美的鱼汤喝,每人喝几碗补充体能,美味极了!
帐篷,对现在很多年轻人来说充满了时尚私浪漫,还有高原的晚霞,白雪皑皑的冰峰,迷人的高山牧场,熊熊燃烧的篝火!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啊!
其实我们的帐篷是用当年每个战士配备的方块雨衣,边上有小木扣,一角有绳带,串联组成低矮的、正面敞开的地窖式简易帐篷。零下近30度的寒夜,我们将棉被扎成口袋形防止热量散失,睡觉时戴上棉帽放下帽耳,毛皮大头鞋压在棉被尾部下,可防止脚汗冻冰。晚上全靠那件笨重的羊毛军大衣压在棉被上御寒。记得有一天半夜,大雪压了我们的被子尾部,帐篷外大雪己堆积如山,还有战士的帐篷己被积雪压塌了!
当年西藏局部地区的残余叛匪,因文革动乱又死灰复燃,他们仇恨红汉人,仇恨解放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晚上每个营地必须放双岗,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轮到起来站岗放哨,那真是难受,放哨回到帐篷,冷得睡不着,都说西藏苦,最苦是米拉山!
米拉山的夜晚,气温骤降到近零下30度,高原上一天内温差大,白天阳光强烈,爬山时大量出汗,我们穿的棉军衣每天都被汗水湿透,又被体温烘干,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棉衣变得僵硬,保暖自然也差了。由于时差,高原的夜晚珊珊来迟,多么宁静的米拉山之夜,没有半盔灯火,只有雪后的几颗星星,夜色冰凉如水,篝火边陪伴我们的半导体收音机播放着悦耳动听的家乡歌曲,歌声在空旷的米拉山谷久久回旋,勾起战士们无尽的乡愁,年青的官兵们正值情感丰富的恋爱季节,他们渴慕远方的爱情,寄情于熊熊篝火,风雪无法覆盖高原官兵火热的思念之情。夜色深沉,战士们将冰冷的AK47冲锋枪抱在怀里,防止枪栓被冻着,大家围坐在牦牛粪燃起的篝火。
篝火旁,看星星,看月亮,看苍茫夜色……篝火熊熊燃烧,美丽旳火焰映红了战士们年青而消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