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勇
2015年暑假,辗转近千里,我探访阔别三十多年的工作单位,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那些人和事也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不曾忘记。
德安吴山:彭山锡矿
我和同事从庐山、九江、南昌一路过来,7月26日晚,怀着激动又兴奋的心情在德安县城住下,并联系了翌日接我们去彭山锡矿的陈修春书记兼矿长。
江西彭山锡矿坐落在九江市德安县吴山乡,有人戏称它在“庐山脚下、鄱阳湖畔”,其实它离庐山、鄱阳湖还远着呢。这是我大学(浙江冶专,嘉兴学院前身之一)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当时它还只是初建时期的“彭山锡矿筹建处”,条件非常艰苦。1982年至1984年,我在这里的两年,每天只供水一小时,晚上靠自备发电机供电三小时,出去购物要走半小时的路程,一些职工还在工棚居住过。我母亲曾想来探望我,但因条件太过艰苦,我怕母亲担忧,坚持没让她来。
寻访前,因和曾经的同事早无联系,我在网上搜寻着有关彭山锡矿的人和事。偶然间看到了一个已经陌生的名字,让我隐约觉得可能是1982年与我一起分配到矿的同事陈修春。致电过去,果然是他,我俩甚是激动,他说我若再不去,他也将要退休。更想不到的是,由于改制,职工早已“买断”工龄,彭山锡矿将不复存在了。
见到修春后,我问起一些旧人往事,得知与我们同年分配到矿的张玮,已于多年前车祸亡故。他是寡母带大的独子,母亲为使他不受影响,再未成婚。发生这样的事,想必伯母悲伤至极,我们也深感惋惜。当时他想调回彭泽县与母亲共同生活,但难度甚大,我调到南昌后托人帮忙,遂了他的心愿。
去彭山锡矿前,就已感觉到德安县城变化之大,如今亲眼目睹这宽阔的马路、高耸的楼房、雄伟的立交桥、壮观的县政府大楼,以及政府大楼前的“隆平广场”与“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祖籍德安)雕像,不禁让人感慨今非昔比,变化巨大。
路过城外“万家岭大捷纪念碑”时,修春说起昔日国军“战神”薛岳指挥的万家岭战役,歼灭日寇万余人,成为抗战初期绝无仅有的一场大捷。我以前并未听说过,也是,三十年前谁敢提“国军”的事!如今,思想和文化的开放程度与八十年代初期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在从县城到矿山的路上,蓝天白云、山峦起伏,我努力寻觅着过去的痕迹,但除了一些地名,已很难找回三十多年前的印象了。记得那时的我,“天之骄子”,从城里出来读大学,却来到深山沟工作,遭遇生活的巨大逆转。但两年后,由于在冶金系统职工统计培训的辅导教学中的出色表现,我被江西省冶金厅调至南昌有色金属工业学校执教。当时矿里还有不少回沪无门的上海知青,我的调离,成了组织部长钟启乐所说的例外。人是感情动物,当年工作生活两年的一个偏僻小矿山,竟让离开后的我无限怀念。
进入矿山,看到了让我眼前一亮的“江西彭山锡矿”矿牌和办公楼。我终于回到了当年21岁的我第一个战斗过的地方。我手抚镀铜矿牌,心如潮涌,感慨万千!我们来到修春办公室坐定叙旧。谈起副矿长谢昌齐、组织部长钟启乐、同科室做统计工作的熊云英、锡矿书记的“七子”、小伙伴周建福、李建国、冷小兰、赵素琴等人,他们早已各奔东西,而我当年所在的计划科的蔡寿群科长也已经过世。坐下后不久,我便按捺不住,要去看看我曾经居住的“斗室”、原来的办公场所和职工住宅楼。
在老同事于先波会计、校友洪爵富副总会计师的陪同下,我们找到了呈田字形的四间连体小厨房,那只有五、六平米的一间小厨房就是我当年的住所。我曾经居住的那间已成了杂物间。我推门环顾,心情复杂,将自己也推入了往日岁月之中。住我对面的是后来调回湖南的李建国大哥,他非常关照我,常常在早上给我稀饭、晚上给我洗脚热水。快离开时,我还遇到了当年坑口的“坑长”聂工,他依旧爱说话且声音洪亮,只是年近七旬,早已退休了。当年的办公房是两排坡顶平房,不知何时改成了民居,显得有些破旧和杂乱。当年的住户楼房也是一幅破败和混乱搭建的景象。这些地方是我当年生活、办公、串门之地,留有我深深的印象和记忆。我拍了几张照片,我想留住的不是此屋此景,而是当年的艰苦生活、患难友情和初期工作的记忆。
下午,依依惜别彭山锡矿后,修春特地开车带我去老“吴山乡”政府——当年“公社”所在地看看。对那里我只有一些依稀的印象了,但对当年唯一的供销社商店记忆深刻,不过它早已被拆除重建,平房变楼房了。当年我们从矿里出发,来这里购物要走半小时,记得当时店里还有一个文静、漂亮的售货员小妹。
车子渐渐驶离矿山,我还在留恋,贪婪地环顾四周。尽管多数景物已不再熟悉,沙子路也改建成了水泥路,但我总想找出一些回忆来,总想多看几眼。怀念、激动,又有些惆怅,我何时还能再来探旧?这可是我职业生涯的起始点啊!
经我提议,车子过德安后前往“共青城”市。它是江西省直管市(副地级市),是中国唯一以共青团命名的城市。“共青城”由前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于1984年12月第二次来此时命名和题写,胡耀邦逝世后按其遗愿安葬于此。我在德安两年,没有去过共青城,这次也算如愿了。当年隶属德安县的国营共青综合垦殖场发展成如今一个很有前途、带有传奇色彩的城市,也真是个奇迹。
我和修春在共青城火车站匆匆分手。公务繁忙的他,接到电话有事赶回矿里去了。感谢他的亲自驾车接送、热情款待和一天的陪伴!
南昌昌北:有色工校
坐落在南昌市昌北开发区双港东大街的“南昌有色金属工业学校”,简称“有色工校”,是我的第二个工作单位(1984-1988年),也是我作为正式教师执教的第一所学校。
成立于1978年的南昌有色金属工业学校由江西省冶金厅创立,1998年并入南方冶金学院,成为南方冶金学院南昌分校,升级为高职层次。2004年随南方冶金学院更名为江西理工大学南昌校区。2009年起,南昌校区开始组织本科层次(软件学院)和部分中外合作专业(高职)的办学。南昌校区占地面积近400亩,建筑面积16万平方米,设有信息工程系、机电工程系、建筑与资源工程系、经济管理系和文理系五个系,6000多名学生,令当年的“有色工校”无可比拟。
26日下午,离开有色工校二十七年后,我头一次回来。学校内外环境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地形地貌都改造得让我陌生了,只有老教学楼和两幢教工住宅楼还原样保留。发展与繁荣取代了当年的偏僻与冷清。
来前联系了我的学生,留校的周蓉、蒋木初。周蓉是前财务科长,现专心做教师。木初是前办公室主任,现为图书馆馆长。周蓉带学生在赣南实习,木初接我来到学校。
回到曾经工作过的学校,我四处打量。在学生的陪同下看了老综合楼原址,当年这里一楼有我的办公室,二楼有我住过的单身教师宿舍,三楼四楼有我们上课的教室。但原来的四层楼房已重建为七层楼房了。看过在里面短期工作过,当年新造的教学楼后,我走进新建的图书馆,在木初的馆长办公室品茶叙旧。
学校财务科长付六根校友等先后过来。我们谈到了曾经在此工作过的其他校友刘沫林(原深圳某拍卖行董事长,现受聘于清华大学书法教师。学校越秀校区一整面墙上校歌歌词的狂草书法作品即为他所作)、熊炎飞(北京江西大厦股份有限公司、北京江西大酒店董事长)、刘奇华(调回了湖南湘乡老家,能下盲棋的象棋爱好者)、谢爱萍(南昌另一所高校的教授)。感觉嘉兴学院的校友大多是很努力,干得还是很不错的。
在有色工校先后任校领导的梅新开、涂海地等已经退休。教务科长、北大数学系毕业的卢文远退休后定居上海。当年同为统计教师的欧阳景芳老先生依然健在,年近九十,他在“文革”时期遭受过迫害,师母一直身体不太好,如今师母已先他而去。当年我与他一家人关系甚好,可谓“忘年交”。陈振西老校长已故,听说他和其父母一样,立嘱不留骨灰,很是独特。
我早期的年轻同事中,李小风、杨勇、吴其江、徐元桥先后去了深圳、北京、福州和南昌市区等地的单位;学计算机的田乃华携妻调至当年的“浙江经专”(嘉兴学院前身之一)短暂工作后,又转战深圳创业;学建筑的陈怀与妻子调往广州后分手了;江财毕业的李伟携妻去了他夫人的广东老家,他当年并不起眼,我们早期的许多人调走后,他担任过教研室负责人,这让我还有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的感慨呢!张文科老师则是英年早逝。后来毕业分配到校的李显明、饶振华被调至江西省政府,已分别是正处、副厅级干部了;曾春水、罗会铭、周东林现为校区副书记、副校长。除少数还留在学校工作的外,我熟悉的老同事或调离、或退休、或作古!
最让我感到悲惨的是邓余凤之疯。这个消息令我十分惊讶!邓余凤,江西新余市人,名字寓意新余的凤凰。她是我当年的部下,一个很漂亮、活泼的女孩。据说成家后夫妻分手,为夺爱女,患病至疯,终日关守在精神病院,十分可惜可怜。这真是一件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来到有色工校的第二年,我24岁,成了学校当时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先后任经济科(经济教研室)副主任、教务科副科长,也成了一些来得比我早、学历比我高且心气高傲的青年同事嫉妒的对象。其实当时的我是致力考研,无心做“官”的,平时也多喜欢与老教师交流,不想与青年教师玩耍“浪费时间”,但还是被领导慧眼相中。提干后的我得到了锻炼,晋升了工资,但考研的计划被忙碌的工作中止。福兮祸兮,自是不知。
木初馆长招待晚饭前,我们一起漫步校园观赏旧景新貌。行至教工宿舍,巧遇退休十多年的后任校长杨思孝,突然相见,他已认不出我来,待我报上姓名,他即刻有了记忆。他还介绍了正在一起纳凉,也已退休的原党办主任龚理京、后勤科长陈继祥,当年我们都是学校的中层干部。我们闲聊起来,并巧遇留在南昌工作,后来成为李绍荣老师夫人的学生陈强。
与杨思孝校长的相遇,让我想起当时有色工校的“杨家将”,除了杨校长和我,还有杨国杰(我的入党介绍人)、杨勇、杨仁勇,而且多数名字中有两字相同,甚为巧合。
如今的校区,物非人亦非。但对我这个探旧的人来说,更多的是对老同事和过往事的追忆与怀念。
有色工校,也许可以算作我的“福地”,我调入省城、提干、入党、结婚等许多大事,都在这里完成。1988年5月1日,27岁的我,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调往嘉兴,从此落户浙江。
在江西九江、南昌工作的六年,不到我目前33年工龄的五分之一。但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六年,是一个年轻人初入社会、初涉教坛、初有成就的时段。相对于我后来及现在工作的嘉兴市社会劳动保险管理处、浙江会计学校、嘉兴学院来说,具有特殊意义。通过那六年的艰苦历练,使我初具教学、行政管理和为人处世的基本能力,并具有一定的做人做事的底气。
年纪大了,就会怀旧。看过故地,撰文纪念。
本想仿照“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名句,拟一个“三十年功与名,八千里旧与新”的题目,虽然有一点那么个意思,但并不完全切题。作罢。